2025年,宜昌市非物質文化遺產館。一件特殊的展品靜置于恒溫恒濕的展柜中——一幅三峽指墨畫長卷。畫卷旁,一枚斷裂、染著陳年墨跡的指甲,被鄭重標注為“習永欽作畫工具”。2025年7月,湖北汽車工業學院“拾遺楚韻·啟為創新”非遺調研團隊的隊員們,隔著玻璃凝視這枚指甲,仿佛觸摸到一段被墨色浸透的時間。正是這次暑期“三下鄉”社會實踐的深入探訪,牽引著他們沿著指墨的印痕,逆向追溯這項荊楚瑰寶的搏動脈搏。

時間的指針首先回撥至2010年。巴黎,一場聚焦東方藝術的展覽上,習永欽的三峽指墨畫引起轟動。不同于傳統筆墨的含蓄,他粗糲的指腹與鋒利的指甲在宣紙上刮擦、按壓、拖曳,巫峽的云靄升騰、夔門山巖的嶙峋肌理,以一種原始而強烈的視覺語言直抵人心。團隊查閱當年的海外報道,清晰地感受到習永欽如何將三峽的“雄、秀、險”轉化為世界通感的藝術符號。更令隊員們動容的是習永謙的自述:為了這幅參展巨制,他數次深入三峽腹地,指甲在反復刮擦巖石肌理時斷裂,疼痛鉆心,卻成就了畫中山石最本真的粗糲質感。這枚斷裂的指甲,從此成為他藝術苦旅的見證,也成了日后博物館里無聲的講述者。
團隊回溯的目光繼續投向更深的過往——1998年。長江之畔,風雨如晦。習永欽裹著雨衣,在濕滑的江岸上,手指蘸著冰冷的江水與墨汁,急速涂抹。風幾乎掀翻畫紙,他只能用身體死死壓住,指甲在紙面刮出凌厲的白痕,記錄下暴雨中峽江驚濤裂岸的瞬間。調研日志中詳細記載了習永欽向團隊描述的這一幕:“必須‘奪其魂魄’,風浪越大,峽江的筋骨越顯。”為了捕捉三峽四時晨昏變幻的神髓,他常年如苦行僧般深入峽區,住農舍、搭帳篷,一待便是數周甚至月余。這種近乎偏執的“師造化”,正是三峽指墨畫撼人心魄的生命源泉。
倒帶的影像最終定格在1983年,宜昌一間簡陋的畫室。年幼的習永欽站在父親習超銘身旁。父親寬厚的手掌握住他稚嫩的小手,孩子的食指被引導著,蘸上濃墨,在宣紙上顫巍巍地落下第一道屬于他自己的指痕。這道略顯歪斜的墨線,是一個古老藝術世家的血脈在下一代指尖的蘇醒。團隊在調研中深刻體悟到,正是這最初“手把手”的溫度與傳承的儀式感,奠定了習永欽一生藝術追求的根基。他從七歲起系統學習,在父親嚴苛教導下,從指法、墨韻到心性,磨礪數十載。更可貴的是,他打破“傳內不傳外”的窠臼,廣收門徒二十余人,并創新性地通過網絡直播、小學課堂、國際展覽,讓指墨畫從家族秘技走向廣闊天地。
湖北汽車工業學院“拾遺楚韻·啟為創新”團隊此次三峽之行,遠非一次簡單的非遺項目記錄。他們以腳步丈量傳承的脈絡,以心靈貼近藝者的溫度,完成了一次對三峽指墨畫藝術生命的深度解碼。從博物館里那枚斷甲與靜默的畫作,一路回溯至江畔風雨中的堅守與畫室里最初的牽手,隊員們清晰地看到:非遺的傳承,絕不僅是技藝的簡單復制。它深植于像習永欽這樣傳承者對故土近乎癡狂的熱愛與敬畏(“大自然是你最好的老師”),源于數十年如一日的“外師造化,中得心源”的苦修,更離不開打破陳規、擁抱時代的大膽創新(“年輕人要用新方式傳承”)。

當年輕的隊員們站在壇子嶺上,看暮色中的大壩與墨色暈染的山水在習永欽的畫作里和諧共生,他們深刻理解了習永欽所言:“守住根,也要讓根須扎得更深。”這次逆向追尋的旅程,不僅讓團隊收獲了豐富的非遺調研成果,更在他們心中烙下一個信念:守護如三峽指墨畫這般珍貴的文化遺產,需要后來者接過那枚無形的“指甲”,帶著同樣的虔誠與創新精神,在時代的巨幅長卷上,奮力刻下屬于這個世紀的不朽印記。荊楚文脈的延續,就在這每一次指尖與墨痕的觸碰中,奔涌向前。
